留下清香

空气中弥漫着肉汤的清香，依旧和从前一样的味道，只是煮它的人，再也不是从前那一个了。
我的奶奶有着一手煲汤的好手艺，我一直都记着，那一打开盖，浓浓的汤汁味儿便会攻占所有感官的瘦肉汤。
但是，曾经的我不喜欢奶奶的汤。
“孩子，等等”奶奶扶着墙边朝着准备开溜的我轻声喊道“先把汤喝了”我一闭眼，一撇嘴，咬了咬牙，不情愿地转过身去“知道了知道了”。
桌上是一碗盛得满当当的汤，一层黄澄澄的油漂浮在面儿上，几块“健壮”的肉像石头一般堵在汤中，可怜的勺子挤在肉之间，像被掐着七寸的无头小蛇……
我砸吧砸吧嘴，实在不忍心下口，眼睛一转，趁奶奶不注意，夺门而出。走在路上，眼前却又不断浮现奶奶扶在墙边的手，略微弯曲的腿，还有说“先把汤喝了”时满是亮光的眼睛。
一低头，看着不知为何迈不出去的双脚，又自认倒霉地走回家去。不知出于什么心理，我竟没有勇气推开门，我偷偷趴在门缝里，从细小的缝隙中偷看瘦弱的奶奶。
她弯着腰，看着那碗一动没动的瘦肉汤，叹了一口气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，只觉得那声叹息竟是那般令我难受。
她一手撑在膝盖上，艰难而缓慢地站起身，仿佛有无数双手在将她向下扯去，而后她又弯腰拿起那碗汤，汤汁跳跃着从碗沿洒出，她轻轻地，慢慢地，一步一步走向厨房，隐隐约约听见她低声嘀咕着：“晚上热一热喝吧，明儿再给孩子煮新的……”
顿时，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，打翻了调料罐子一般五味杂陈。
我的奶奶，总是这么温柔，总是这么耐心，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，总是把最爱的留给我，总是把她的关心和爱留给我。
如今，她却去世了。
面前又是一碗瘦肉汤，依旧和从前一样的味道，却再没有那样的清香。
我站在时间的裂缝里，又闻到了瘦肉汤的清香，又看到了奶奶佝偻着身躯，满怀笑意地让我喝汤。仍是那碗香浓的肉汤，这一次，我一定会全部喝光。
奶奶离开了，留下了肉汤，留下了清香，留下了温柔，留下了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