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 芊芊

夜已深。

夫君……他又不回来了么？

芊芊叹了口气。

近日来夫君被怡红楼那新来的勾栏美人兰姬迷的魂的没了，总是彻夜不归，回来时满身脂粉味儿，整个人烂醉如泥。那衣服芊芊虽是微皱眉，但仍是亲手为他洗了。

丫鬟小芹总是心疼地劝她不必亲手干这些粗活儿，芊芊只是笑。

小芹是她的陪嫁丫鬟，从小一起长大，感情好似姐妹。也是亲眼看着芊芊是如何爱上王爷的。

奈何落花有意，流水无情。君芜炘乃锡国逸王，长相美艳如女子，却是温文懦雅风度翩翩的男子，是在二十岁那日性情大变，成了花花公子一个，在外面掂花惹草不计其数，家中妻妾成群，芊芊虽嫁过去做了正妃，却因为芊芊喜静，不擅讨君芜炘欢心，便不甚受宠，天天看着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围着夫君争宠，心中不免会有许苦涩，但她仍旧痴心不改。

罢了，看来今日他不打算回来了。

芊芊失落地垂下眼，起身轻轻吹灭了快燃尽的蜡烛。

本来，她是想告诉夫君，他要当爹了，可他又一次迟迟未归，原本满是雀跃心情的她，随着时间流逝，也渐渐失望了。

她在床上躺下，闭上眼歇息。

门却开了，原是浅眠的她立刻睁开眼，正欲起身，却见屋里一亮。芊芊看见君芜炘拥一位相貌姣好相似她的女子，眼里是刺痛她心的满满深情。君芜炘也瞧到了她，好看的眉一皱，道：“是芊芊？你为何在本王的屋里？”

芊芊苦笑：“夫君，你可忘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妃？”

“啧……麻烦！出去！”君芜炘又扭头对那位面色难看的女子慌忙道：“千千，你……别误会，我从未爱过她们，我爱的从来只有你！”

呵……连‘本王’都不用了。

芊芊只是笑，笑得僵硬。

该死这执着了五年的心了，她对自己说。没关系，她还有孩子陪着。

在她出门的那一瞬，一丝疑惑闪过心头，那位女子……叫千千？

回到自己的院子，小芹看见了她，急急跑过来，担忧道：“公主......王妃，你脸色为何这般疲惫，王爷又没回来么？”

芊芊轻轻摇了摇头，疲倦道：“无碍，小芹，我累了，带我离开吧。”

小芹一愣，面露犹豫，良久，她才缓缓道：“小姐……你真决定了？”

因为芊芊在王府的日子并不好，小芹和青梅竹马的莫烨哥哥不止一次提出带她逃离这里，奈何芊芊对君芜炘情深似海，便没有答应，两人只好作罢。

芊芊只闭上眼不作答。

小芹叹了口气：“小芹明白。”

于是在此夜，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。

君芜炘房里，君芜炘并没有把芊芊的异样放在心上，只搂着千千欣喜道：“千千，我终于找到你了，你可知，这几年来，我甚是想念你……你不许在离开我了。”

正在一诉思念之苦的君芜炘没有看到，那千千眼底的不自然与僵硬。

千千待他说完，也柔声道：“我何尝不是呢。要不是今日在怡红楼撞到，我还不知道会与王爷在这种地方见面……”

话未说完，君芜炘面露不自然之色，低声道：“别提了，我向你保证，以后不再去那种地方，不……是从此再也不招惹其他女子。”

千千闻声笑了，君芜炘见千千笑了，也跟着欣喜地笑了。

为何君芜炘会如此喜爱那位叫千千的女子呢？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。

五年前，君芜炘外出游玩却遭到仇家追杀，在逃命途中身负重伤，因为体力不济倒在一户不起眼的老宅门前。当里面的丫鬟小陶打开了门发现了他，就唤来了当时在此地暂住游玩的雁国最受宠的唯一一个公主——颜芊芊，见君芜炘伤势严重，心善的颜芊芊不但请来了大夫为他治疗，还亲自照料着他。

当君芜炘醒来时，便见到颜了芊芊伏在床边浅眠的俏脸，看呆了。芊芊听到动静，揉着眼睛瞧去，见君芜炘醒了，欣喜笑道：“公子，你醒了呀。”

君芜炘永远忘不了颜芊芊那时的笑容，温婉美丽又带着点还未成熟的稚气，她说她叫芊芊。

他却听成千千。

因为君芜炘的伤势过于严重，又在床上躺了数日，仍是颜芊芊精心照料的，渐渐地，互生情愫。

在君芜炘与颜芊芊分别那日，少男少女都是不舍分离，于是下了约定，待到君芜炘双十年华，在与颜芊芊所约定的瑶湖处相见，定会娶颜芊芊为正妃，天下只独宠其一人。

那时的颜芊芊就知道了君芜炘的身份，而君芜炘却不知她乃雁国独宠的明溪公主，只道她叫千千。

原本这是个完美如童话的故事，可老天存心捉弄这对有情人，在君芜炘双十年华那日，皇后病危，孝顺的颜芊芊虽惦念着与君芜炘的约定，却留在了宫中，陪着母妃度过最后的时日。

君芜炘那日是怀着雀跃紧张心情一早等在瑶湖处，奈何等到了天黑，也没等到她，他有些焦虑起来。当晚下了场大雨，君芜炘为等颜芊芊而淋在雨中，病倒了。

昏迷了三天三夜，君芜炘才转醒，却是性情大变，变得风流轻佻，大批大批的纳妾，日日在女人的怀抱里，醉生梦死。

那边的颜芊芊自然得知了这消息，心中苦涩，道是自己害了他。这时锡国欲与雁国联姻，芊芊再藏不住情义，向父皇请求与逸王和亲。爱女心切的雁王也听闻锡王生性风流，担忧女儿嫁过去受了苦，却受不住明溪公主的苦苦哀求，应了这门亲事。

芊芊满心欢喜坐在花轿中，可君芜炘认不出她了。也是，女大十八变，五年前的颜芊芊还是个还没发育的小丫头罢了，今年也刚好值碧玉之年，相貌多多少少有些许变化。当她看到君芜炘那落魄样时，心极疼，只轻叹夫君我来找你了，却是没有相认。

小芹曾大为不解，芊芊只是淡淡道：“今时相认只不过徒添他的痛苦与愧疚罢了。”

这事就没有再提起来过。

婚后芊芊只是精心照料着君芜炘的生活，包下了那些下人才干的粗活亲自做，却不去费心讨君芜炘的欢心，只是偶尔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与妻妾嬉笑打闹，眼底只是化不开的哀伤，很浓很浓。这让无意间瞧过来的君芜炘心里感到一瞬间的刺痛。

次日，君芜炘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，身边的女子还未醒。君芜炘温柔地看着那千千的眉眼，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，却又像偷腥担心被发现的孩子一样，很快离开了。

他走后，千千缓缓睁开眼，美目中竟是怜惜与悲哀。

在王府人用餐时，一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，跪在地上抖着道：“王……王妃不见了！”

“什么！”君芜炘无动于衷，他身旁的千千却是惊得筷子都捏不住了。

“千千不必为她所急，一个女人而已。”君芜炘懒懒道。

千千急道：“怎能不急，她可是你……”还没说完，又停住了。

君芜炘冷笑了一声，接了下去：“本王的王妃？呵。那女人终于忍不住了，想玩失踪吸引本王的注意力？好，那本王就陪她玩！来人！传令下去，王妃失踪此事不得声张！本王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能耗多久！”

千千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君芜炘吩咐下去，低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。

卧在床上的芊芊用帕子掩住了嘴，轻咳一声。

小芹只道她不习惯，笑眯眯道：“公主，你瞧，这宁峰山庄是莫烨公子为你所寻的一块好地，对公主养胎可谓百利而无一害，又不会轻易被人寻到，公主，我们就在这安顿吧？”

芊芊轻轻皓首，脸色却突然一白，弯腰干呕起来。

小芹急了，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团团转。

这时，莫烨进来了。

“莫烨公子！”小芹喜了，“你乃回春谷神医，快来看看公主这是怎么了？”

芊芊吐得嘴唇发白，只摇头虚弱道：“何须麻烦烨哥哥呢，只是简单的孕吐罢了。”

“还逞强，万一影响了胎儿可不好。”一红衣女子进了屋子，见此，轻嗔道。

“嫂嫂……”芊芊呐呐。

在这期间，莫烨为芊芊把了脉，松开微锁的眉，转身对众人道：“芊芊并无大碍，胎儿状况良好。只要安心养胎，胎儿一定会平安出世的。”

点点头，朝他们笑了笑：“麻烦烨哥哥和嫂嫂为芊芊操心了，芊芊感激不尽。”说着就要行礼。

“哎哎——”

凌细雪急急扶起芊芊，笑道：“我们不是姐妹么？帮助你是应该的呀。”

莫烨凝了凝眉，转头对芊芊道：“芊芊，你这般爱逸王，受尽冷落也不肯离开，这次为何……”

芊芊笑容一僵，低头苦笑，不语。

小芹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。

“原来是这般。”凌细雪叹息，“那你痴了五年的心该当何处？”

他俩人也是知晓当年的事的。

“那位女子叫作甚？”莫烨突然对小芹道。

小芹愣了下：“叫千千。”

“千千……”莫烨喃喃几声。

“我认识她！”凌细雪却失声道，“她爱慕逸王已久，而且她相貌与芊芊相似八成！她怎会知晓当年之事？”

莫烨低低道：“兴许是打听的。”

小芹讶道：“那王爷可不是认错了人？”

凌细雪恍若未闻，低声自语：“不会啊，千千怎么会这么做……她明明是良善的人儿……”

“怕亦是抑不住自己的心了吧……”芊芊轻声道，她疲惫的垂下眼，“烨哥哥，嫂嫂，请回吧。芊芊累了。小芹，你也退下吧。”

莫烨沉沉地看着芊芊，良久才道：“要好好休息。”

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，只听见小芹退出去时轻轻的关门声。

芊芊浅浅一叹，抚着腹部，睡下了。

芊芊做了个梦。

梦中，梨花雨中的君芜炘是那般的温柔体贴，轻轻拂去掉落在芊芊发梢的一片梨花。

芊芊笑了，笑得甜蜜。

初一:君子江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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