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儿 一

第一章

她很冷。她想，她恐怕卖不出一根火柴了。天上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，路上行人行色匆匆，丝毫没有驻足之意。

她又哈了口气。天儿真冷呀。她反正卖不出火柴，就不能回家，索性就歇会儿吧。就算回了家，等待她的也只有父亲无休止的责骂。她的家，对她来说，只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。没有了爱笑的奶奶，家，就更没有丝毫可以留恋的地方了。于是，她赤着脚，踏在厚厚的雪中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。她又裹了裹肩上破旧的围巾，望向前方的眼睛突然一亮。他加快了脚步，在一个避风口里艰难地坐下。

她蜷着身子，努力让自己漏在外面的皮肤少之又少，可惜无济于事。她又拉了拉身上单薄的大围巾，伸出僵硬的双手，捂了捂自己冰凉通红的双颊。她活动了一下眼睛，滴溜滴溜地转向脖颈上的项链。不值钱，铁的，一看就是地摊的便宜货。贴在身上，像冰块一样，只能贪婪地吸取她的体温。她并不介意，反而摊开手掌，接住几片雪花，看上去快乐悠闲。显然，她并不想摘下她的项链，因为这是她最珍贵的、也是唯一的财宝。更重要的是，小小的项链中，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。

她提起了些精神。直了直身，又拍拍身上的雪，挎起装满火柴的、湿透了的小布包，重新走在街上。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，见没人看到她和她的火柴，或是说他们不屑看到她和她的火柴，她只能清清嗓子，又扯开细细的嗓子，卖力而又充满希望地喊道：“卖火柴啦——谁要卖火柴——”

还是没有人看她。她失望地垂下头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。同样，她也没有看到迎面驶来的马车。

她睁开眼睛，眼见有一位穿着厚厚棉衣的中年男人。她张了张口，却没发出声音。那个男人注意到了她，低下头，和蔼地说：“小姑娘，你被我们的马车撞倒了，刚才才醒来。看你也是不怎么富有，就先和我到王宫里去吧，怎么样？”

她有一瞬间脑子的空白。王宫？就是奶奶童话中天堂一样美好的皇宫？那这不是——国王吗！难道——我以后会过上童话里公主一样富有安逸的生活吗？

想到这里，她心中有着难掩的激动。她抬起头，眼睛闪闪发亮。“我愿意！”她满怀希望地喊道，哈出一口白气，但她突然觉得一点儿也不冷了。她幸福地坐上了马车，朝王宫的方向，奔驰而去。

进了王宫，刚才的男人又给了她几件衣服。她从来没有穿过那么舒适的衣服，她想。王宫很暖和，她的心也一点点暖了起来。男人又冲她挥挥手，说：“过来，孩子。”她僵硬的点了下头，有些好奇地说：“我，我现在，是，是公主了吗？”

那个男人显然不知道她会问出这种问题，不过只楞了一下，就笑着说：“孩子，公主都是天生尊贵的、上帝的宠儿，你的命运把你安排成了一个御厨，所以我想你可以去给准备国宴的人帮忙，我想他们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儿作帮手。”

“哦。”她轻轻应了一声，心中有一点点失落。不过很快，她想，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，没有人的血统可以比得上公主，她多么尊贵和美丽呀。再看看自己——哦！自己！自己浑身脏兮兮，头发乱蓬蓬，五官倒是端正，但是有一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。她有一双浅棕的大眼睛很美，但是，她想，恐怕也是无神而空洞的吧。她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，最后停在原地，想着自己的种种缺点。最后，她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，用手指抚摸着脖颈上的铁项链，露出一丝自卑的笑。

“喂！你！愣着干什么呢！还不快走！”前面带路的人听不到了脚步声，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。她有些惊异地抬头，望着那个仆人。他的眉眼间尽是厌恶，但是她明明记得刚刚他在和那个救自己的叔叔说话时，脸上都是笑意啊。不懂，这个叔叔为什么一下子这么凶。她轻声嘟囔了几句，又继续随着那个仆人向前走去。一直走到了……御厨厨房。

她一进门就十分惊讶。果然是王宫呀，就是不一样。连一个厨房都如此讲究。她心底又涌出小小的期待，可是，只是期待罢了。

“你是新来的仆人？”一个胖得衣服上的扣子仿佛随时会飞出去的大厨师，搓着一双油腻腻的手，上下打量着她。一边打量，一边用极不友好的、拖着长腔的、懒懒的调子问她。她想，也许在王宫呆久了，一个厨子也会比其他厨子尊贵得多吧，于是她就谦卑地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对。”

“恩……”厨子怪声怪气地答应了一下，然后露出阴森森的牙床笑了一下，说：“那就要懂这儿的规矩。我是这里最厉害的人！知道吗？每次国宴剩下的饭菜，先给我吃！等别人都吃完嘛……最后才是你的！好好干活儿，不能偷懒！现在，去把厨房的地扫一扫！赶快去！”

“好的。”她认为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拖着长腔的厨师，但是她一向是个勤快的孩子。她拿起笤擞，麻利而又勤快地扫了起来。

终于到了休息的时间。一天过后，她不禁感到十分疲惫。这时，有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，她有些惊慌地回头，看到了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，正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。

“嘿！你好！我叫孟小月，我也是这里帮忙打杂的小厨子。你叫什么名字？来自哪里？”

她垂下眼眸，轻轻地说：“哦……你好小月，我叫……火儿。”

“火儿？哈哈，你好你好！你是新来的，所以我就简单帮你介绍一下吧：那个胖厨子叫刘厨师，是这儿的头儿，很讨人厌，大家都不喜欢他；瘦厨子呢，叫李厨师，不怎么说话，基本上什么也不管；最后就是我和你啦！”孟小月又笑了笑，露出了整齐的牙齿。“我呢……本不是打杂的。我的父母在我7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，我无家可归，在大街上晕倒。后来呢，我就被好心人送到这里了。你呢？火儿？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，怎么会来干这种活儿？”

火儿也笑了一下，又把头低了低，小小声说：“哦……我的家……简直不能被称作家吧。所以，我就来了。”她突然抬头，眼神飘忽地望向远方。因发冷而绞在一起的十指，无力松开。

颈上的项链，在夜中闪了一下，继而沉寂。

初二:吴雨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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