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迷途

当华美绚丽的罂粟花，婀娜地摆动身姿，向着朝阳灿烂的微笑之时，人们会为此感到欣喜，还是感到悲哀？

——题记

花痴本名并非花痴，只是因为她喜欢种养些花儿草儿，人又生得不聪明，那一带的山民便叫她“花痴”了。事实上，花痴姓周，单名一个“素”字，只因得她喜爱那些花儿，久而久之，人们便也忘记了她的本名，过路的人们，也更愿意叫她一声“花痴”。

花痴嫁到大山里面已有三十年的时光了。

三十年前的这个小山村，一片安宁；三十年前这座大山依旧是人人所向往的世外桃源。那一年，花痴的父母眼见着花痴到了出嫁的年纪，却因相貌平平又不聪慧，替她说媒的人少之又少。随了年岁的增长，花痴的父母心急，硬是不顾女儿的反对，把她嫁到了两座大山外的那个山坳里。

那年冬天，花痴二十岁。鲜红的嫁衣映着一路的白梅，她咯咯地笑了。

花痴的屋子不大，却打理得十分整洁。屋前屋后都种满了各种各样新奇的花儿草儿，东边儿一簇向阳花，西边儿一团鸡冠花……山里的人儿听得从远山外来的新娘子家中有许多稀奇的花草，便结了伴儿，来到花痴的院中——

“哟，姑娘呵，你这儿打理得可真不赖嗨！”

“咳！这孩子，可真是个花痴呵！这里的花草，俺可是活了大半辈子，都没见过哟！”

花痴听了，咯咯地笑了。

花痴的男人叫强子。大山里的汉子，生得硬朗，长得朴实，一年四季都穿着花痴为他补得那件绣有一朵素梅的发黄汗衫。强子会干活，黝黑的脸颊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，这是这个汉子最纯朴的时刻。每天强子下地干活，花痴便在家里洗衣做饭，空暇时光便打料她的花草。

最初的几年里，花痴和强子的日子过得还算美满。他们还有一个女儿，唤作“英儿”。英儿生得聪慧，长得水灵，遇人就爱笑。山里的人们都说那是花痴对花儿的悉心照料感动了花神，是花神赐予了他们这样好的娃。

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，鹅毛般的飞雪又飘进了这座小山……

“阿素，阿素，俺啊今早下地干活，听那隔壁的王老头讲，他儿子可是要从城里回来啦，咳，现在的年轻人呵，可真是能干，出了山，进了城，就能赚大钱哩！”

花痴听了咯咯地笑，“是啊，是啊！”

“阿素，阿素！今儿个俺可是见到王老头儿子啦，可给他爹捎了不少好东西呵，王老头这命嘿，可真是好哟！”

花痴听了不语，依旧咯咯地笑。

“阿素！阿素！今儿个王蛋儿和俺说要俺和他一起进城呐！嘿呀！那大城市儿可多好呵，等俺赚了大钱，咱就有好日子过呵！”

花痴愣了愣，默默转了身，给强子收拾包裹。

“阿素！阿素！俺和蛋儿就要走啦！你可要和英儿好好儿活，好好儿活呵！英儿，来，过来让爹亲一下，丫头你可要等爹回来呵，爹回来就……”

花痴的泪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，鼻尖红了。

强子走后，花痴依旧守着他俩的屋子，带着英儿，娘俩儿相依为命。

强子这一走便是七八年，花痴和英儿空等了七八年。

再听到强子的消息时，是那个寒夜。窗外，北风呼呼得刮着，凄厉地击打着玻璃窗，木制的窗棂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响；屋内，“娘！娘！英儿害怕，爹咋还不会来呢？”“英儿乖，英儿不怕，爹很快就回来……”花痴轻轻拍打着英儿，哄她入睡，眼睛却飘向了窗外那一望无际的黑暗。今晚，她有不好的预感。

果然，到了后半夜——

“花痴！花痴！快开门啊！不好了！强子，强子他！”

花痴望了一眼已入美梦的英儿，轻轻将她的被子盖紧，便匆匆忙忙开了门。

“花痴，你听我说，你千万不要激动呵！原来王老头那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好家伙儿！这两天他刚回家，今儿夜里城里头的官儿就把他家围了里三圈外三圈。可怜了王老头哟！睡得正熟，就被那大车儿的声音惊醒，可是活生生地见着自家儿子带上铐子呵！

“唉，好好一小伙儿，带了强子和城里那不法分子走私白粉，还有一种花的种子。强子念叨着你喜欢，就私自拿了试种，谁知道呵！那花儿可真够毒的！花开结籽没多久，强子就和饿狼似的扑向那花儿，和上了瘾似的……

“强子那命啊，就这么被那花给吃了呵！……强子走前要王蛋儿把这个给你带回来，闭上眼的那一刻，嘴里念的还是‘俺对不起阿素和英儿啊’……哎……”

花痴再也忍不住泪了，任凭泪水浸湿那件发黄的汗衫。

那朵素梅在黑夜里，显得那样鲜艳，那样动人。

“娘！娘！你咋把花儿全铲了！”

“英儿！英儿！娘以后只种梅，只种梅呵！”

再后来，那里的人们说，自那以后，花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。她开始长途跋涉，翻过几座大山，渡过几条河流，走过无数弯弯曲曲的小路，只为了到那县城去借图书来读。大字不识的她，发了疯似的向村里的教师求教。人们还说，每每夜深总是可以看见她那屋里的点点灯火……而她为的，只是那花儿的名字……

花开花谢年复年，又是一年梅香时。

这年冬天，腊梅花如约而至。花痴站在树下，似是那年，那人笑着将她娶进门；似是那年，那人笑着要说等我回来；似是那年，张大爷匆匆忙忙敲开屋门，带来的却是那人已走的消息……

后来，花痴明白了，那吃人的花儿有个美丽的名字——罂粟。

高一:潘晓莹

专稿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